【沙李】鬼压床(下)

说了是小甜饼就是小甜饼的,应该也算是开脑洞的一篇文了,还是老味道的故爷!


前文指路:【沙李】鬼压床(上) 


正文:

“你是那个卖菜的老人!”

 

李达康绝想不到竟被人一路跟到了家,还顶着杏枝的脸跟他共处了几个小时,明明睡觉之前都还是正常的杏枝,是何时被取代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李达康僵直着身子尽量往远离“杏枝”的另一边挪去,他目前不能确定眼前此人究竟是鬼怪所幻化出的形态,还是依旧借用着杏枝的身体。身侧并无任何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工具,李达康慌乱间指尖摸到了喝空的药瓶,这东西虽然对保命无用,但至少可以分散些那鬼的注意力。

 

“如你所见,非人。”

 

“杏枝”下意识间想整整衣服,伸出手才发现这具身体所着之物并无需整理之处,略微尴尬地顺势扯扯衣摆,自言自语道:“还不太习惯。”

 

“你跟着我做什么?”明明是杏枝的声音杏枝的样貌,可动作形态与杏枝本人相去甚远,李达康握紧手中的药瓶,整个人倒也平静了下来,毕竟对方已经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总也比虚虚幻幻什么都看不见的好,“昨晚我梦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你?”

 

“严格来说,那不算梦。”在床侧的沙发椅上坐下,“杏枝”挺直着腰背翘起二郎腿,两手交握落于腿间又道,“我本来是要上你身的,不过你阳气太重,我没成功。”

 

“上我身?”李达康上下打量一眼正襟危坐的“杏枝”,老实说这个状态的杏枝实在与她本人画风不搭,“那杏枝也是被你上身了?还有之前那个卖菜的老妇人?”

 

“杏枝”点点头。

 

“我没明白,如果你是来找替身的鬼,那你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位老妇人,为什么还要找上杏枝和我?”

 

“谁说我是来找替死鬼的。”“杏枝”皱起眉,忽然暗下的眼眸盯着李达康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杀你的。”

 

顶着杏枝的皮作出这恐怖的样子,李达康觉得挺好笑,他又问:“为什么要杀我?我招你惹你了?”

 

“是你杀的我,我当然要来找你报仇!”

 

“啊?”

 

“你别想狡辩,我肯定就是你杀的我,我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张脸就是你的脸!”空气中的温度迅速降低,李达康又闻到那股浓浓的河水泥腥味,看来还真是个溺死的水鬼,房间的地板开始渗出水来,瞬间变得又潮又冷,让浑身只穿了睡衣的李达康不禁发抖。“杏枝”忽然站起身,一步步向李达康走去,脚步在湿滑的地板上发出粘稠的声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但我阴气不够,只能先用仅有的力量搅乱你的睡眠,长时间的睡眠不足会让你周身的阳气渐弱,我忙活了小半个月才终于在昨天触碰到了你,可没想你意志倒也坚定,居然在最后一刻强行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意志坚定吗?李达康捂着鼻子往后退去,他只记得昨晚很嫌弃自己死得太丑。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认定我就是杀你的人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身上绝对不会背负直接命案,”李达康已经退无可退,眼见着“杏枝”就要走到身侧,他计算了下大致的逃跑路线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药瓶往“杏枝”丢了过去。

 

没用肯定是没用的,但只要阻止一秒的前进,他就能翻过床直奔房门。

 

然而,没让李达康迈出逃跑的第一步,那被奋力掷出的药瓶直直打在“杏枝”鼻梁上,伴随着“啊”得一声惊叫,“杏枝”捂着鼻子蹲坐在了地上,同时,房间里的温度湿度瞬间恢复原状。

 

这…难不成那药剂里还有治鬼的药材?李达康错愕间一时也忘了逃跑,就那么看着地上的“杏枝”捂着鼻子肩膀一抖一抖。

 

不会是哭了吧…

 

“我没哭!”地上的“杏枝”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李达康,“我真没哭,这是这具身体主人的生理性泪水,你那药瓶子直接怼上她鼻梁,能不疼到落泪吗?!”

 

“哦…”李达康觉得挺对不起杏枝,但还是没顶住满头的问号问道,“你不是鬼吗?这么弱?”

 

“那我也是第一次当鬼,你还一次都没当过呢!”擦着眼泪站起身,“杏枝”委屈道,“我才刚死半个月,除了你又什么都不记得,怨气也不重,没本领不是很正常嘛!”

 

“你刚不是挺能耐的,还搞出那么多水。”

 

“那是死后自带技能,跟死因相关,不过那招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没什么实际效果。”

 

呵,这鬼这么丢脸自己是怎么被它吓着的?李达康撇撇嘴,扯了张纸递给“杏枝”问道:“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就偏偏记得我?再说了就算记得我也不一定就是杀你的人啊,没准儿你崇拜喜欢我也说不定。”

 

“我是男的。”

 

“男鬼。”李达康纠正道,“那你轮着番的上老妇人和杏枝的身是要干什么?”

 

“我能力太弱没有实体,只能上别人身借点阳气来杀你,难不成你以为鬼能跟人似的直接拿起刀把你捅了?”那鬼擦了满脸的泪解释道,“一般的鬼都没有实体,需要借助外在物体才能被人看到,因为没有实体也就不可能与阳气十足的人发生直接冲突,所以我们就只能通过各种方法吓唬你们,让你们对周遭事物产生恐惧,从而减弱你们的阳气,然后我们才能乘虚而入。我最开始找到你这儿的时候也只能通过每晚的入梦扰眠减弱你的精气神,昨晚上身失败后我就想着大概只能通过上别人身对你造成伤害了。”

 

“那你上个壮点的男人身不是比较容易杀我吗?”说着说着李达康也就放松地坐了下来,看着鼻梁上肿起一大块的“杏枝”又道,“成天逮着些妇人上身,你要杀我挺难的。”

 

“你以为我不想!”那鬼哼道,“越是壮硕的男人阳气越盛,就我这点稀松的阴气别说上身,刚一近身都可能烟消云散,而且你出门回家都有人接有人送,我哪儿有机会靠近你,只能从你身边人入手了。”

 

条理清晰问题分析明确,李达康赞同地点了头,“那你还是放弃吧,而且我也确实没杀过你,你还是找真正杀你的人去。”

 

“反正我死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你的脸,就算不是你杀的也肯定跟你有关。”

 

“你知道我是谁?做什么?平时都干什么?”

 

“我生前也不是户口登记所的,死后又不是管生死簿的,我哪儿知道你是谁,反正我只记得你就缠上你了。”

 

李达康咬咬牙,他现在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想把这鬼给打一顿,鬼也有这么胡搅蛮缠的吗?难不成还要自己帮他找到真正的仇人他才会离开?自己一不是刑警而不是灵婆,要帮也帮不上啊。看着面前的“杏枝”,李达康又想起电影里说的“活人被鬼上身很容易被吸阳气从而折寿”,为了真正的杏枝,他也只能开启调查模式,“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沙瑞金,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死前看到我是在什么地方?”

 

“忘了。”

 

“怎么死的?”

 

“淹死的,”沙瑞金想了想补充,“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车被撞了掉河里死的。”

 

“难怪那么臭。”李达康耸耸鼻子示意他站远点,“什么时候死的知道吗?在哪里翻车的?”

 

“时间我知道,那车里屏幕上显示的是'1月11日下午三点',至于位置不是很清楚。”

 

“1月11日?”李达康拿过枕头旁的手机打开,向沙瑞金展示道,“你脑子被水淹糊涂了?今天也才1月4日,你是要告诉我,你一个星期后死的?”

 

沙瑞金凑上前看了看手机,还真是1月4日,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死前看到的时间是1月11日,“不对,我真没记错,那车里写的就是1月11日。”

 

李达康怀疑地打量了一番一会儿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一会儿又说自己绝对没记错的沙瑞金,“那你记得你死前是要做什么吗?是要回什么地方还是去什么地方?”

 

“忘了。”

 

“生前时做什么的?”

 

“忘了。”

 

“有没有比较熟悉的人?”

 

“忘了。”

 

“…你能不能别总忘这些紧要的东西!”李达康也急了,就这重要的都忘,记得的全没用的状态,想找到仇人就见鬼了,“不对啊,你既然是翻车落水而亡,怎么就确定是人杀的你呢?”

 

“那我哪儿知道,反正死前见到你那就是你害的钱。”

 

“……你们当鬼的这么不讲道理?”

 

“我都是鬼了还要道理干什么?能让我复活?”沙瑞金无所谓地靠着墙又道,“但我记得我是要去完成一件大事的,这事不怎么容易办,一直堵在我心里,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也可能我就是因为这事没完成的执念才找到你的,或许你跟我未完成的大事有关也说不定。”

 

算了算了,横竖是别想知道太多准确信息的,李达康看了下手机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待会儿还得上班没时间继续跟鬼扯,“你要不先把杏枝放了,我答应了帮你,看看你这跨时间线的死亡到底怎么回事,没准儿还能让你复活呢。”

 

沙瑞金仔细衡量了下目前形势,反正他就一新鬼没太多能力,而且耗的时间越长自己就越危险,找个人帮忙也是可以的。如此一想,他也点点头应道:“行。”

 

说罢便要脱离杏枝的身体,亏得李达康眼疾手快抓住了无意识的杏枝,才让她免于第二次的伤害。至于第二天杏枝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睡在李达康房间,鼻梁上还有一块红肿,另外头也有点发昏的问题,李达康轻描淡写的一句“低血糖晕倒了”就给带过去了。

 

 

 

 

脱离了杏枝身体后的沙瑞金果然是团没有实体的空气,只是这团空气比周围其他空气冷了点,也臭了点。在沙瑞金的反复要求必须跟他在一起下,李达康也只能让他暂且憋屈地缩进自己的水杯里,为了所谓的阴气,李达康还特地迷信地找了些百年老槐之叶放了进去,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李达康晃了晃水杯,心道这水杯以后估计不能用了,太臭。

 

带着个鬼上班和平时也没多少区别,除了沙瑞金不时的疑惑惊呼,什么“这地方我有点印象”“这车好熟悉”“这些文件我都能看懂”…反正就是逼逼叨叨一直在说,关键他的话还就只李达康一人能听见,每当听得烦时李达康就会不由地低吼一声让他闭嘴,引来小金疑惑的目光。

 

“你能不能别老一惊一乍的。”办公室里没了人,李达康对着不知道在哪儿的沙瑞金道,“搞得我都像个神经病似的。”

 

“不怪我,你自己别搭话不就得了。”

 

“你要再在我耳边唠叨我就把水杯丢厕所。”

 

“…我就是被淹死的,你丢厕所我不也还是在水里,又不会再死一次。”沙瑞金道。

 

“还好我看不见你长什么样。”李达康自己想象了会儿不由笑道,“估计也没长什么人样。”

 

“我长得挺帅的。”桌上的钢笔突然翻转了个角度,李达康从笔帽上反光的笔夹处似瞧见了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还没看清便又看不着了,沙瑞金接着又道,“算了,你看不到的,我自己欣赏挺好。”

 

“你倒挺自恋…”

 

没说上几句,门外响起了小金的声音,推门而入后小金走到李达康身侧刚要开口,忽又皱了皱鼻问道:“李书记,您家里在晒海带?”

 

“啊?没有。”

 

“那我怎么闻一股腥臭味,”小金吸吸鼻子确认了一下,“还真有,李书记您没闻到吗?”

 

“没…”李达康有意无意看了眼身侧,“有什么事说吧。”

 

“下午的关于光明峰项目的会议资料我给您拿过来了,会议是三点,还有半个小时。”小金把所有资料交给李达康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李书记您真没闻到?”

 

“没有。”李达康脸不红心不跳,“行了,我看会儿资料待会儿就开会,你先出去吧。”

 

“好的。”小金疑惑着转身离去,临关门时看见李达康动身把窗户开了个缝,他又吸了口气,好像没有味道了。

 

待小金离开后,李达康才松了口气,拿着桌上资料扇了扇道:“你到底死哪儿了,这么重的味道,之前不是还没那么重吗?还好小金好糊弄,要不然我怎么解释。”

 

“很重吗?”沙瑞金自个儿闻了闻,“我闻不到,就算味道重也是那河水污染严重,你身为市委书记连环境治理工作都没做到位,还反过来怪我味道重。”

 

“嘿,你这鬼倒是挺能说。”李达康摇摇头,“我待会儿要开会,你给我消停点。”

 

“我一直很消停,我只希望你赶紧帮我找回点死前记忆。”沙瑞金语气间带着不耐,“按你说的现在离我死亡还有六天,如果你在这六天之内不能帮我避开这一劫,那我就真死透透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就是一直当鬼也要缠着你。”

 

…无赖鬼吧这是,李达康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其实沙瑞金的存在对他来说没太多影响,知道这弱鬼的没用能力后也就不会被吓着,就算沙瑞金缠着他也不会有多大损失,顶多就是臭了点,不过鼻子也有适应能力,没准儿以后闻多了就不觉得臭了呢。

 

然而,沙瑞金的聒噪程度超过了李达康的忍耐程度。

 

下午开会时,针对正在动工拆迁建设的光明峰项目和煤炭资源整合问题,与会人员正在展开合理讨论和研究,其实这事儿李达康基本上只是挂个帅,全权交由丁义珍负责,开会他也只是大致了解下目前进展,故而会上他也没太多说。

 

可他不多说,沙瑞金要说,还说的比谁都多,“李达康,你真把事儿都交给那姓丁的了?你确定不好好洗洗眼睛看清楚?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可不是个好鸟,我也不是歧视肥头大耳的人,所谓相由心生,有些人的性格习惯从自身外貌和透露的气质上其实能看的出来,这丁义珍我不说他一定有问题,但绝对算不上干净,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照你这么放权,他要真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做些什么,到头来出事你肯定是跑不了的。”

 

没让李达康说话,他又继续道:“你再看那个叫孙什么城的,你自己看看他那懒散无所谓的样子,开个会都能把他给开困了,一看就是个不愿多事的人,他这样的还能当个负责任?没跟那姓丁的一起坏事就不错了,我估计他就是什么都不管,只要事不上身一律高高挂起,你让他俩主管这么大个工程项目,你是不是脑子被水泡烂了?”

 

“…你给我闭嘴,一个鬼还想干人事?”李达康小声道。

 

“不是,你不能因为我是鬼就不正视我指出的问题。”沙瑞金越说越有劲儿,“拆迁补偿这一块是最容易出事的,你忙归忙但也得找个靠谱的人管着吧,这么大个项目,大群开发商盯着,简直就是个香饽饽聚宝盆,就丁义珍那样的肯定扛不住,没准儿现在光好处都收了两套别墅了。”

 

“你是市委书记还是我是?”

 

“你是市委书记怎么了。”沙瑞金鼻尖哼道,“没准儿我生前也是个书记,还比你大!”

 

“嗯,就你这死了当鬼都当那么丢鬼的人,乡镇党支部书记都当不上,还书记,那本书记记知识都难为你。”

 

“你!”沙瑞金生气,一生气身上味道就更重了,“不听我就算了,到时候出事我才不管你。”

 

“哟呵,你能怎么管我,你当自己省委书记呢?”

 

省委书记?沙瑞金觉得这四个字跟自己还有那么点贴合,不过看李达康不屑的样子他也就闭了嘴,要不是李达康答应帮他,他才懒得跟这人废话。

 

下半场会议沙瑞金终于安静了,一直到回到办公室都没再听到沙瑞金的声音,李达康正奇怪这鬼到底跑哪儿去了,沙瑞金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在哪儿见过你了!”

 

耳侧洪亮的声音咋得李达康耳膜生疼,他不悦地揉着耳朵问他:“想起来了就说,哪儿见过我的?”

 

“我在一张照片上见过你。”

 

“……就这?”李达康连白眼都懒得翻,他的照片各大报纸媒体几乎每天都有,很稀奇吗?

 

“是,我想起来我看过你的照片,是在一棵大樟树下,看着比这会儿年轻些,但那大双眼皮儿除了你也没别人了。”沙瑞金道,“我还记得那照片有点旧,可是被保护的很整洁干净。”

 

大樟树?李达康想了想,他什么时候去过有大樟树的地方?还比现在年轻,那就不是现在,约莫应该是十几年前,“你在哪儿看到这照片的。”

 

“哪儿啊…”沙瑞金顿了顿,半晌才又开口,“具体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但我记得我看到那照片时应该是在一个屋子里,那屋子很空很大,应该是没有人住的,有些地方还有很多灰尘。屋子外面有很多树木,环境不错,像是个高档小区,那屋子里有个挺大的桌子,我当时应该还打开过桌子的抽屉,抽屉里除了少量的灰尘什么都没有,照片…照片应该是在…在……”

 

“在哪儿?”

 

“在抽屉的夹缝中,”沙瑞金的声音带着明确,“我那会儿拉开了抽屉什么都没有,准备关上的时候卡住了,掏了半天才找到的。”

 

“夹缝?”难道是自己书房书桌夹缝?从沙瑞金的描述来看其实也可以认为是自己家的,李达康又问,“你确定那屋子没人住?”

 

“应该是没人住的,没有人生活的气息,”沙瑞金答道,“而且很多地方都有很重的落灰,要是有人住也不至于让灰尘积那么久吧。”

 

“那倒也是。”李达康若有所思,“还有其他更具体点的印象吗?”

 

“……”又安静了半天,“没了。”

 

好吧,目前信息整合下来就是,1月11日沙瑞金到过一个类似高档小区的地方,进了一间没有人住的宽敞屋子,并在里面的大桌子抽屉夹层里找到了一张李达康年轻时的照片。

 

看上去很有用,但又依旧无从查起。

 

而且对于沙瑞金口中描述的照片,李达康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别说十几年前,就是十天前的照片他都不见的记得,每次都是随行记者拍摄后交由小金审核然后发布,他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过,顶多在看新闻时撇过几眼,过眼即忘。

 

“怎么样?你觉得可以找到那地方吗?”沙瑞金期待地问他,“找到那地方估计就能帮到我了。”

 

“暂时没什么印象。”李达康听着沙瑞金失望的叹气,安慰道,“急什么,这不还有六天,六天里也许你还能想到更多信息请也说不定。”

 

“也许吧。”

 

 

 

希望总是挺美好,但现实就比较残酷了。距离沙瑞金回想起照片那天又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沙瑞金再没能回想起更多的有用信息,而李达康,在或明或暗地咨询了刑侦专家赵东来后也依旧没有找到所谓的高档小区。

 

现在距离沙瑞金遇难只有两天了。

 

李达康看了眼身侧有个模糊形状的沙瑞金,或许是这几天跟着李达康接触的人多了,加上李达康偷偷点了香烧了纸钱,沙瑞金竟也开始有了些力量,主要表现在能勉强有个大约的人性轮廓。从轮廓上来看,沙瑞金这鬼还跟自己差不多高,不过身型壮了很多,隐约还能看到些肌肉,也不知道这肌肉都有的鬼怎么就这么弱的,李达康每日一问。

 

燃了香让沙瑞金吃个饱,李达康自个儿解决掉美味晚餐问他,“要是两天后还是没能帮到你的话,你是不是以后就都是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沙瑞金嗅着燃香,“但做鬼也有做鬼的纪律,说不定哪天黑白无常就把我带走轮回去了,要是轮回了也好,总比做孤魂野鬼好。”

 

“……”李达康听了有点难受,虽然这沙瑞金是只鬼,但这几日相处其实也挺融洽,也不知道沙瑞金生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二人居然还有很多共同语言,这要真投了胎去李达康还有些不舍了,“还有两天,我就不信不能帮你度过这一劫了,既然你的灵魂来到了死亡之前,那我们就一定要把握机会让你避开两天后的意外。”

 

沙瑞金回头看着信心满满地李达康,默默拉开嘴角无声笑了起来,其实李达康这人也还挺可爱的,他想。

 

照例带着沙瑞金去上班,李达康如今已经习惯了沙瑞金在耳侧的碎碎念,以前总是抵触不想听,现在倒也愿意听进去,毕竟有时候挺应有道理的。省委那边通知开会,大概是跟新任的省委书记相关,但这新任省委书记也着实神秘,一场会议下来李达康硬是没抓到一点确凿风声,散了会后跟高育良一起走出省委大楼,唇枪舌战必不可少,但二人对于中央此次延迟了近一个月的委派都有些担忧,照这神秘的操作,难不成是要在汉东来场大屠杀了?

 

走到门口分别时,高育良的车一直都没来,李达康也只能客套一句:“要不我送育良书记一趟?反正从这儿过去省委大院也不远。”

 

“从这里过去是不远,但先到了孟坪中路再绕回你那儿,得绕大半个城,还是算了。”高育良笑着拒绝,“谢谢达康书记的好意了。”

 

二人相视虚假一笑,各自心里都明白,客套一下,谁当真谁输。

 

让司机开车,李达康刚关了窗,沙瑞金兴奋地声音就在耳旁响起:“快快快,快去孟坪中路,我想起来了,我出事之前到过那个地方,我记得我进那小区时门口还有警卫问了我很久。”

 

“孟坪中路?”李达康回想了下那一块的小区,高档、宽敞还有警卫,那除了省委大院还能是什么?

 

“嗯,我记得我当时跟司机说的地址就是孟坪中路。”沙瑞金确定地点着头,“绝对是那儿,你快带我去。”

 

李达康让司机往省委大院开去,一路上再次把沙瑞金的所有信息综合了一下,目的地很明确了,省委大院里没住人还可能有自己照片的地方只有一处———一号楼,赵立春搬走了快一个月的屋子。

 

站在空荡荡的屋子前,李达康拿着找警卫员要来的钥匙问道:“开门后,你按照你记忆的路线走,如果没出错的所有事情起因都会这里找到。”

 

“嗯。”沙瑞金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很自然地直接穿门而过,留下拿着钥匙开门的李达康默默骂了声。

 

开锁进门,李达康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屋内确实落了些灰,但总体还算是干净的,跟着沙瑞金一路往二楼走到书房,李达康见到了沙瑞金口中的大书桌,安安静静地立在书房靠窗一侧,桌面盖了层薄薄的灰尘。

 

“就是这个!”沙瑞金飘过去试图拉开抽屉,虚空的手就那么直接穿过桌子捞了个空,他又尝试了几次,终还是无奈地看着李达康,“你来吧。”

 

李达康闻言走了过去,他还是心存怀疑,赵立春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还是年轻时的照片?他还从不知道赵立春会是个怀旧之人。依着沙瑞金的指示拉开最后的抽屉,李达康伸手掏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东西,他回头看着沙瑞金道:“什么都没有。”

 

“都说了在夹缝里,”沙瑞金有点焦急,“你把抽屉完全拉出来应该就会掉下来了。”

 

李达康依言照做,“哐当”几声后,抽屉在扬起的一层尘埃中被扯了出来,李达康挥挥手扇开面前的落灰,直待灰尘散开后才看到地上落了张泛黄的照片,他捡起来一看,还真是自己。照片里的他其实跟现在没太多差别,不过是年轻了十来岁,脸上皱纹没现在那么多罢了,拍摄当天是个大晴天,他站在沙瑞金提到的大樟树下,并没看镜头,阳光落在他削薄的肩上笼出一抹希望的光辉。

 

看得出,照片是无意间拍下的,却又刚好取了个不错的景。李达康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这张照片的来历,那应该是十年前赵立春亲自送他去林城当市委书记时拍下的,当时赵立春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甚是开阔,那时他满心只期待着在林城大刀阔斧开辟新的世界,至少自己满脸的笑容里藏着的是新的开始和挑战。

 

“这是你吧?”看着李达康脸上漾起的回忆,沙瑞金有些吃味,在别人家发现李达康的照片,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清楚,说话间不由带了些醋味,“你看够了吧,这到底谁把你照片珍藏了这么久,怎么临走时却又忘了呢?”

 

“或许不是忘了,只是……也该忘了。”

 

李达康站起身,好笑地看着沙瑞金比之前稍实些的人形轮廓道:“你死前确定看过这照片?”

 

“确定。”沙瑞金肯定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找到你。”

 

“那行。”李达康吹开桌面上的灰,把照片翻转过去放下,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只笔在照片背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又把照片和抽屉完整地放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他又接着说道,“背面我写了点东西,明天,也就是1月11日,如果你有来过这里,有找到这张照片,那就有可能帮你避开这次意外。”

 

沙瑞金楞楞地点头,复又开口:“达康,你要不要写上你的名字和号码,万一我复活后找不到你怎么办?我…我…我还得当面感谢你的。”

 

“感不感谢先谈,你先变成人了再说。”李达康往外走去,“只希望你这残存的记忆不会出错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天我应该就看不到你了。”

 

语气间略有凄凉,沙瑞金抬手想要拉住李达康的手,却不过是徒劳,他不再说话,只跟着李达康飘下楼出了门,上了车回了家。

 

躺在宽大松软的床上,李达康这几日突然变好的睡眠又开始紊乱,他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最后心烦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道:“沙瑞金,你还在吗?”

 

过了半晌,沙瑞金声音悠悠回道:“还在。”

 

“你…明天就要走了,是不是挺开心的。”李达康笑了笑,“其实当人也不见得多好玩,你看你做鬼可以到处飘来飘去,没烦恼也没繁琐工作,其实挺自在的。”

 

“…嗯。”

 

“你说你要是复活了,还会不会有这一个星期的记忆啊?你会不会把我忘了?”李达康啧了一声,“你要把我忘了我还挺亏的,毕竟我什么都记得,记得你还差我一次当面道谢。”

 

“…嗯。”

 

“你说你怎么谢谢我啊?”李达康调整了下坐姿,盘着腿问他,“我觉得你不止要谢我,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和伙食费,毕竟买香和纸钱也是花我钱买回来的;还有你得给杏枝赔医药费,你害她那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你还得去给那卖菜的老人家道歉,鬼上身折寿,人家老人家也不容易;还有…还有…我想想还有什么…”

 

“还有,我不会忘了你的。”沙瑞金显出形来,比之前又明显了些,但还是看不清容貌,他飘到李达康身旁坐下,手虚虚盖在李达康手上道,“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但愿吧。”李达康低下头,握了握什么都没有的手,“说起来我还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你要忘了我,就这一名字还不一定能找到你了。”

 

“沙瑞金这名字很独特,全世界也就我一人,很好找。”

 

“可你要是什么都不记得,我找到你也没用。”李达康偏着头看向沙瑞金,“总不能说我见过你的灵魂吧?你会把我当神经病赶走的。”

 

“不会。”

 

“真的?”

 

“真的。”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李达康往下缩了缩躺进被窝,“沙瑞金,要不你就睡这里吧,反正你也不占地方。”

 

“好。”沙瑞金缓缓躺下,伸出手罩住李达康,“睡吧,明天或许还能见到个活生生的我。”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看着李达康逐渐平稳的呼吸,沙瑞金挣扎了很久还是悄悄把没有任何触感的吻印在他的额上,明天,明天一定可以再见。

 

 

 

1月11日。

 

李达康醒来时试探着唤了几声沙瑞金,但都没有回应。

 

看来真的走了,也好,至少复活了,有几个人能有这死而复生的机会的?自己这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好吧,救鬼一命。

 

收拾了一番去上班,今天倒还有个好消息,新任省委书记的任命出来了,小金把资料拿给李达康,后者打开的一瞬,整个人便怔住了。

 

熟悉的、独一无二的名字印在李达康眼上,沙瑞金,这世上除了他也没人会再叫这奇怪的名字了,李达康撇着嘴笑。目光移向一旁的寸照,李达康轻笑出声,“切,还真没自恋。”

 

会议定在一星期后,看来要等沙瑞金到汉东来还得要一个星期了,李达康把资料收紧抽屉,也就一个星期而已,不着急。

 

没有了沙瑞金在耳侧聒噪,上班突然变得有点无聊,好容易熬到下班,李达康回到家准备吃饭,手摸出一柱香正准备点燃时才想起沙瑞金早就不是鬼了,他撇撇嘴把东西放下自己吃饭,杏枝早就吃完出门跳广场舞去了,以前一个人吃饭也没觉得多寂寞,不就一个星期而已,习惯这么容易养成的吗?

 

放着电视新闻李达康一口一口吃着饭,许久不曾响过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他正奇怪会是谁,疑惑间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毕竟今天白天李达康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但那人身上的味道却熟悉不过,不是泥腥河水味,而是一股让他安心的舒适味道。

 

“我说过,我不会忘。”门外人开口,熟门熟路地进门,“我来当面道谢了。”

 

“你…”

 

李达康话未出口,客厅里的电视突然插入式的播报了一条当地新闻“今天下午三点,京州市光明区内渝河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大货与出租车相撞翻车坠入河中,救援人员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目前确认死亡出租车乘客一名………”

 

后面的新闻李达康没再听,他看着眼前笑得温和的沙瑞金道:“那乘客本来是你。”

 

“嗯。”沙瑞金点头,“在接到任命时我就先过来汉东了,找田国富进了省委大院,见一号楼门开着我就直接进去了,结果看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翻转过去指给李达康看,“今天无论如何不要离开省委大院,落款李达康。还有这下面的小字写着,没死就给我麻溜地滚来市委大院!”

 

“……”李达康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转身坐回餐桌端碗吃饭,“我李达康才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你既然答应了要谢我,我怎么也得上个保险。”

 

“上保险当然没关系。”沙瑞金关了门走近李达康,压下身子将人罩在自己怀抱之下,“但我们得先讨论讨论,为什么赵立春的书房里有你的照片?”

 

………

 

 

 

 

【事后小剧场】

李:所以你能进一号楼,其实是因为我昨天进去找照片时没关门?

沙:应该是。

李:那不对啊!这事儿前因后果全乱套了,按理说应该是你先死了,鬼魂找到我才有了后续事情,但如果我不打开门你也不可能看到那照片,那后续所有事情也就不会发生……这说不通啊?到底谁是因谁是果?

沙:时间悖论我们不与讨论。

李:…好吧

李:对了,我那水杯因为你现在可臭了,你得赔我。

沙:…我就想知道,我那会儿到底有多臭。

李:无法形容,你去内渝河附近走走就知道了。

沙:达康书记这环保工作做的很不到位,看来等我上任后得先就环保整治问题来一次会了。

李:…你官大你说了算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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